中國門戶大開初期，帶著大筆資金東來的西方投資者之中，還夾雜了不少好奇心大過經濟實力的背包客，想跟著一探當時仍十分神祕的國度。這些多半年輕又氣味相投的旅人，不約而同地在幾個小城逗留，其中廣西陽朔和雲南大理都因為聚集了大量外國背包客，而出現一條與當地鄉土味頗有落差的「洋人街」。
〈圖說：早年洋人聚集的大理洋人街〉
第一次造訪大理，我就投宿洋人街上的賓館，因而頗能感受到周遭無所不在的異國風。當時，每天出門，總有路過「加德滿都」的錯覺──嬉皮般長髮披肩的洋人隨興閒坐街邊，有的獨自哈菸、有的一夥人聊天打屁、有的還邊喝酒邊彈吉他……湊在一起吃喝玩樂的一群人，使得整條街滿溢著西洋節慶般的氣氛；我呢，光是回應街道兩旁的熱情招呼就一路「嗨！」個沒完、揮手也揮到手痠。
〈圖說：今天，大理洋人街上的洋人寥寥可數。〉
初遊雲南，走的是大眾化行程「昆大麗」〈昆明、大理、麗江〉，停留各景點的天數不多，因此離開大理時，只匆匆帶走蒼山雪、洱海月的旖旎畫面，以及那一批住遊在洋人街令人欣羨、快樂似神仙的旅者笑容。
〈圖說：與大理古城相伴的洱海景色十分迷人。〉
好些年過去了，中國著名景點泰半留下我的足跡。可午夜夢迴時，總有個聲音喚著我回去看看那教人難忘的旅地──大理。所以，這次再訪雲南，一開始便決定捨棄爆紅的麗江，直接從昆明搭乘火車一路奔向大理………
黃昏時刻進入大理古城，原想先探看四座城門好確定方位，但肚子卻已餓得咕咕叫。街邊熱炒店裡，大娘開出一盤炒青菜近百元台幣的價格，真讓我嚇了一跳。這會兒，是物價先告訴我古城已今非昔比。
〈圖說：氣勢宏偉的大理南城門。〉
的確，和調漲的物價一樣，環顧四周，新穎路標標示清楚、看似陳舊的建築多半經過修葺。別後數年，夢裡牽繫的大理古城，與現實距離已然拉遠了。
我尷尬地離開熱炒店，尾隨一群中學生拐進小巷，在巷子裡的小館吃了一盤加入芥菜、土豆絲〈馬鈴薯絲〉和碎肉的炒飯解決了晚餐。吃過炒飯再和學生們閒聊幾句，天色就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當我踏著夜色，一邊回味食材組合十分奇妙的炒飯，一邊尋找旅館的同時，闃黑的巷底突然冒出一句：「住宿吧？標間25一晚。」聽到「25元人民幣」，讓我心頭又是一驚：看來，這些年，國際青年旅館相繼開張增加了床位，確實為大理原有的賓館及個體戶民宿帶來壓力，使得住宿費成為當地不升反降的物價。
燈光幽微的巷弄中，民宿外頭掛著的布條店招及燈籠，迎風搖曳，古意盎然，彷彿回到記憶裡的舊時地，不一會，我便在拐彎的街角找到想要投宿的青年旅館──「xx車馬店」。
〈圖說：大理街上背著竹簍的年輕人，洋溢著茶馬古道的味兒。〉
雖然店名有著濃濃茶馬古道的味兒，但這家青年旅館店其實才開張兩三年。我住進一間四人房。因為是淡季，其他三個床位都沒房客，所以我等於一個人享用附衛浴、24小時有熱水的嶄新套房。
車馬店的老闆十分健談。他告訴我，大約六年前，前往麗江的火車開通、公路狀況也大幅改善，原本一趟「昆大麗」要走一個星期的行程，現在，「趕鴨子團」只用一天就能走訪兩座古城。早年會在大理住上一宿的旅客，現在進了城、改搭環保巴士，到四座城門溜個一圈拍完照後，便急急趕路去。
「那長住型的洋人應該不受影響吧？」我接著問老闆。他搖了搖頭感嘆地說：「近幾年，中國物價飛漲，已經使得許多外國旅人裹足不前，而廉價航空興起更是雪上加霜，背包客花點錢就可以在亞洲各個城市飛來飛去，大理古城如今反而是靠中國自家人消費撐著呢！」
老闆所言不假，我在古城閒晃了三天，碰到的老外背包客寥寥可數，實際走入洋人街發現，坐在街邊長椅進餐的皆是中國年輕情侶。外觀整潔、菜單精美，座位空空蕩蕩的西式餐廳，如今卻盼不到原先設定的客人。
〈圖說：裝修講究的西式餐廳座位卻空蕩蕩。〉
不過，早年我所見證過洋人群聚、天堂般的歲月，〉也並非「船過水無痕」──小小古城，算算居然擁有數十家麵包店。可見當初曾經在此long stay的老外，也把喝茶配西點的習慣流傳了下來。因此，今天的古城街道上，旅人同時可看見背著傳統竹簍的年輕男子，以及在西點麵包店買蛋糕的中學女生。
〈圖說：古城西點的外觀及口味都不輸大城市。〉
我在一家由一對德國夫妻所開的蛋糕店消費，一片起司蛋糕要價台幣近百元，來客還是擠滿了小屋；另一家專賣法式長棍麵包的名店，我約莫於下午三點光顧，卻只見最後的兩條麵包正被一個少婦拎著。這些和我搶購西點的消費者中，沒有一個是老外！
〈本文刊登於2014.03.19聯合報繽紛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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