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緬甸人來說,從北到南貫穿全境的伊洛瓦底江,自古以來,孕育了緬甸多個民族和多種文化,是令人崇敬的母親河;對旅者而言,流域面積超過42萬平方公里的伊洛瓦底江,所流經的幾個知名大城,串連起來就是一條精采的旅遊線。
我是在曼德勒山上一邊吹著習習涼風,一邊遠眺蜿蜒於城市邊緣的伊洛瓦底江時,決定坐船到下一個景點「浦甘」。
〈伊洛瓦底江的日出美景果然名不虛傳〉
詢問旅館櫃檯小姐,她極力推薦旅遊旺季才開航、票價40美元的觀光船。不過,對於有如玻璃屋的觀光船我實在有些排斥,反倒是另外一種,給在地人搭乘、每星期才兩個航班的「慢船」,對我較具吸引力。因此,櫃檯小姐的建言我是左耳進右耳出,隔天就親自跑到船公司的售票處買船票,決心和當地人一起搭乘這款較為耗時的客貨兩用船,一路要從曼德勒慢慢搖到浦甘去!
拿著船票,我問坦梅頓〈我的摩托車司機〉方不方便在夜裡四點半到旅館來接我去碼頭?他毫無異議地點頭答應;但是,對於我的第二個請求兩個水煮蛋,他就有點摸不著頭緒,還用手比劃了一下,確認是否聽錯?雖然沒有明說,但其實我是擔心船上的飲食衛生,才麻煩司機準備耐餓的雞蛋好打發三餐。
離開曼德勒當天,坦梅頓果然依約摸黑來到旅館接我。一見面,先遞了一個燙手的紙袋給我,裡頭是熱呼呼的三個雞蛋〈他體貼地多加了一個〉。坦梅頓說,他是半夜三點就起床為我煮雞蛋的。
〈外國的背包客各占一張躺椅齊聚船首〉
到了碼頭,坦梅頓幫我扛背包上船,這時我才發現,像我一樣正和司機上演「十八相送」的老外還有好幾對呢!說真的,幾天相處下來,要毫不鼻酸的說再見,可真是難事一樁。當我給了個大擁抱時,坦梅頓也哽咽地說:「明年再來吧! Mr. Su。」
輪船在5:40鳴笛啟航。此時,船艙內濃濃的離愁尚未淡去,船艙外漆黑一片的景物,卻已經開始起了變化:先是布景般的黑色簾幕逐漸褪去,接著粉紅略帶橙黃的新背景緩緩升起,當一朵朵烏雲顏色跟著轉淡,剪影似的樹叢裡突然躍出一團火球,轉眼間,天空和江面都布滿了紅光………
伊洛瓦底江的日出美景果然名不虛傳。目睹這一場視覺饗宴,我不禁慶幸,捨去了7點才出發的觀光船。
〈朝陽下,居民在江邊沐浴〉
當天色完全放亮,先是看到已有居民在江邊沐浴,接著,我將視線移回船艙:算算和我「同夥」的外國人共有十來個,大家各自占著一張躺椅齊聚船首兩側,至於人數近百的當地旅客則全部擠在船尾,他們多半席地而坐;在兩批旅客之間的樓梯口,有一個商品都擺在地板上的販賣部,而首先吸引我,也讓人看了幾乎昏倒的是:一鍋堆得像小山的水煮雞蛋……
其實搭慢船是不怕挨餓的。因為,每到一個「碼頭」,下層貨艙就會伸出兩條長長的木板架在沙灘上,這時,眼明手快的攤販就會在裝貨、卸貨的空檔衝上船,他們頭頂或手提還冒著熱氣的玉米、饅頭和各類米食到船上叫賣;擠不上船的小販,則乾脆步入水中和船上乘客一拋一接完成交易。
輪船停靠過幾個碼頭之後,我終於明白「慢船」何以得名。因為下層貨艙多裝運鄉下缺乏的物資如瓷磚、玻璃、甚至是巨大的神像。這些易碎物品在卸貨時都得小心翼翼,而隨後託運的農產品則是靠人力一簍一簍扛上船,這一來一往都耗費不少時間。
〈堆滿瓜果設備簡陋的碼頭〉
如果遇到無法靠岸的淺灘,輪船還得在江中下錨,等著來自各方的小船將大船重重包圍,那畫面乍看好似電影中的海盜劫船,但事實上,船務員自有章法輪流卸貨,直到最後一條取貨的小船滿意地離去後,輪船才繼續開航。
〈慢船在水上卸貨的情形〉
輪船走走停停,乘客來來去去。「禁足」了大半天,同夥老外們彷彿用盡了殺時間的法子:身旁的義大利夫婦,已懶得到販賣部去喝咖啡;來自法國的銀髮姊妹也不再玩填字遊戲;年輕背包客則躺得東倒西歪。
但懂得慢活的當地人,卻始終氣定神閒:隨身攜帶巴掌大石磨的婦女,拿著一小段香木,像磨墨一樣邊磨邊往臉上塗;男人們則從腰間的小布袋,取出荖葉、石灰等材料自個兒包檳榔享用;甚至,提著尿袋趕著去醫院的病人,也老僧入定般閉目打坐。
當夜幕低垂,慢船之旅近入尾聲,所剩無幾的人影中,依稀能見的是,船首老外們又冷又餓地聚一起………
「碰」突然一聲撞擊,輪船終於駛進目的地良烏〈Nyaung U〉碼頭,時間是21:15。那重重撞擊聲,同時告知所有外國背包客:學習緬甸人慢活的第一堂課已全數通過!
〈本文刊登於2014.05.26聯合報繽紛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