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塔之城」浦甘，是緬甸稱得上世界級的景點。但是，當我從曼德勒，搭乘十幾個小時的慢船，在夜裡抵達目的地，呈現眼前宛如小漁村般的良烏〈Nyaung U〉碼頭，卻教人不禁懷疑是否搭錯了船？
〈浦甘壯觀的佛塔群吸引來自世界各地的遊人。〉
碼頭黝暗的出口處燈光若有似無，朦朧的路樹下，搶先下船的旅伴們，正忙著和拉客司機討價還價。「500基特！500基特！」是不斷聽到的價格，可當我連續告訴兩名男子，將要投宿的旅館時，得到的報價卻是「2000基特」。
原來，我所預訂的旅館並不在良烏地區，而是與碼頭還有一段距離的新城──那是多年前，緬甸政府為發展觀光旅遊，用來安置遷出浦甘舊城居民而開發的新社區。
〈浦甘佛塔大小不一，各個時期的建築也有不同風格，但其中仍以扣鐘型佛塔為數最多。〉
談妥車資，一票外來客隨即被帶入一間小小的辦公室。當每個人都繳交了10美元的參觀費之後，車隊才出發前往良烏街區。接下來，付出500基特車資的夥伴們，紛紛下車去尋找下榻之處；而我，因為目標明確，所以單獨被載到一家，門面看起來還不算寒酸的小旅館。
出門迎接我的是旅館老闆，坐鎮櫃檯的則是老闆娘。從人員配置看來，這是一間民宿型的旅店。但小店也有令人眼界大開的事：當我拿著百元美鈔要找零時，老闆娘便轉身進入後方的房裡，取出一疊鈔票回到櫃檯………這畫面正好印證了「緬甸人並不相信軍政府經營的銀行，富人都將錢財藏在家中」的說法。
旅館雖然緊鄰大馬路，天黑後卻十分靜寂，舟車勞頓的我終於有了一夜好眠。隔天早上，當我拉開窗簾往外一探，卻恍如墬入了時光隧道回到從前，因為，馬路上來去的竟然是，一輛輛蹄聲達達、銅鈴叮噹作響的舊式馬車。
〈在浦甘馬路上，隨時可見來來去去的舊式馬車。〉
下了樓，虛幻的感覺還持續著。直到早餐時，遇見了慢船上的另外兩張亞洲臉孔──來自上海的李欣和另一個韓國女生尤珍，一時無法回神的我，終能確定自己依然身處緬甸的旅途中，而非前一晚夜行被帶到另一個時空。
李欣和尤珍告訴我，她倆昨夜踏遍大半個良烏‧‧‧
無奈旅館家家爆滿，最後只得轉到新城來。其實，在慢船上，我的位子和兩個女生剛好背對著背，所以途中只閒聊了幾句。不過，大清早，這麼近距離的一頓早餐吃下來，三人之間卻迅速產生了有如共處多年的默契。當我和尤珍還在享用香濃的紅茶時，快手快腳的李欣已經跑到馬路上攔了一輛馬車，並且談妥了價錢。所以，沒有事先計畫、沒有舉手表決，我就和兩位女生上了馬車，一起展開浦甘佛塔之旅……
雖然擁有「萬塔之城」的美譽，但歷經天災人禍甚至慘遭棄城，據統計，現今浦甘僅存約2230座佛寺建築可供瀏覽。可甭說2000座，就算只有200座佛塔，散布在40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對時間有限的遊客來說，再勤快也難免遺珠之憾。
尤其，「浦甘」的緬文之意為「燒焦之地」，當地炎熱的氣候對旅人是一大考驗。雖然，租借自行車自主性較高，但如果沒有過人的體力、耐力，又不想被隔絕在密閉的遊覽車裡，搭乘馬車確實是遊逛浦甘的最佳選擇。
馬車之旅的特色就是──慢遊。因此，光是觀賞兩座宏偉的紅磚建築：「蘇拉瑪尼」及「達瑪焉姬」佛塔，就耗掉大半時光。其中「達瑪焉姬」的建造者Dhamma Yan Gyi據說是一位如同秦始皇般的暴君，他為避免自己起造的佛塔被別人模仿，所以，在佛塔完工後便將全部工人殺掉！雖然附著一段恐怖傳說，但如今看來，陽光下的「達瑪焉姬」不僅呈現早年工匠的精湛手藝，還散發出紅磚建築特有的溫潤感，這不僅令人緬懷當年權勢滔天的浦甘王朝，也聯想起幾乎在同一時期，打造出世界最大神殿的高棉吳哥王朝………
〈紅磚佛塔特別能凸顯早年工匠的精湛手藝，及此類建築的溫潤感。〉
由於吳哥國王深信死後將成為眾神的一員，其竭盡所能建造的吳哥窟，實際上是獻給印度神明的一座太廟，一般平民並不能隨意進入朝拜；而浦甘佛塔群則是由國王帶動風氣，老百姓為祈福、還願也跟著砍樹、燒磚廣建佛塔。因為少了吳哥窟的統一規畫，外觀多為圓錐、扣鐘或尖筍般造型的浦甘佛塔，不僅大小不一，質地也有簡約樸實，及精雕細琢的明顯差異……如果說吳哥遺址是集中所有建築精華如巨鑽般閃耀，那浦甘的佛塔群則像是斷了線的珍珠，散落在伊洛瓦底江畔綻放光芒。
黃昏時分，我們的馬車來到瑞山佛塔，金字塔似的佛塔上，早已擠滿了等待落日美景的旅人。好不容易占了個位子俯瞰夕照下的佛塔，無論遠近，每座建築都像著了火似的泛著紅光，那罕見的畫面可真是震懾人心。
〈浦甘佛塔裡的神佛法相分外柔美、莊嚴。〉
為避免「塞馬車」我們趕在人群散去前踏上歸途。雖然馬車之旅尚稱完美，可看多了景區裡新添的佛塔及神像，腦子裡就擱了個想法：或許，在文化遺產的維護上，緬甸政府也應該及早與國際接軌吧！
〈本文刊登於2014.06.16聯合報繽紛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