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讀了沈從文的經典名著《邊城》，心裡頭就築起一座有山、有水、有渡船、有吊腳樓的湘西山城。
〈圖說：鳳凰古城中的吊腳樓隨著日光游移，有時像油畫、有時像水墨韻味十足。〉
湖南之行雖然沒機會尋訪《邊城》的故事發生地，但能夠一遊沈從文的故鄉─中國最美麗的小城「鳳凰」，不也是對大師致上了敬禮？
遊「鳳凰」，當然入住吊腳樓，可惜民宿內部已經重新裝潢，嗅不到丁點古老味道；唯一臨江的木窗，倒是框住了想像中的山城景致。無怪乎有讀者認為，「鳳凰」就是沈從文創作《邊城》的靈感來源。
「鳳凰」古城如今是湖南的重點景區。若非覓食，我不走進遊人喧囂的青石板老街；多數時間，寧可窩在吊腳樓裡，倚窗靜看腳下悠悠流淌的沱江。
不知道民宿老闆娘是否因為，屋裡宅著一個成天面對江水若有所思的男子而憂心？總之，她不時出現我的房前，臉上還帶著一副「不論情場失意或商場失利」，你的心事我都懂的表情。
第三天，吃完早飯後向老闆娘打聽「苗集」的相關訊息。當她獲悉「失意男」終於要出遊時，臉上表情宛如跑馬燈，從不可置信到如釋重負，變換得又快又有趣，末了，老闆娘還打鐵趁熱補上一句：「『山江苗集』錯過可惜。」
於是，我把《邊城》的主角──擺渡的老頭、孫女翠翠和那條忠心的黃狗，暫時擱下，出門趕集去。
〈圖說：苗女趕集時必備的背簍，除了可用來裝農產品及日用品，還可以拿來裝小孩呢！〉
苗人趕集又叫「趕場」、「趕邊邊場」。生平第一次趕邊邊場的老土，才上路就被「山江苗集」的規模給嚇傻‧‧‧從沿途背著竹簍趕路的苗女，以及塵土飛揚的路上爭相進場的車陣可以看出，這些苗人平日在苗寨裡肯定是悶壞了。
由於當地的車子多半沒有頂篷，到達入口，我還杵在路旁，觀看在貨車上疊羅漢的男女老少呼嘯而來。那場面乍看有如嘉年華會，卻也像極兩個村子起衝突，村民們趕來幹架似的。
進了市集，彷彿被帶入電影外景的拍攝現場。狹小街道上，身穿傳統藍布衫、紮著頭巾的苗人，恰似一群穿上戲服的演員，他們緊緊相挨匯聚成壯觀的藍色人海；一望無際的海藍當中，還有一簇簇烈火般的艷紅──堆得像小丘的新鮮辣椒、滿出了麻布袋的乾辣椒、一鍋鍋浮著辣油的苗家小吃，將「苗集」點綴成一部色彩瑰麗的動畫，令人目不暇給。
當苗女三三兩兩，穿梭各個攤位買東西吃東西的同時，苗家漢子也沒有閒著，他們齊聚苗集另一個角落的「牛墟」裡忙生意。「牛墟」是苗人買賣牛隻的地方。門外漢一心想要窺探其中的交易堂奧，卻引來些許感傷，因為牛墟裡除了初生之犢，也買賣看似無法再下田的老傢伙。
除了讓人開了眼界的牛墟，苗集旁邊的一座「苗歌台」，也是一般漢人市集所罕見。
在沒有臉書、沒有網交的年代，情竇初開的苗家男女就是利用趕集日，到「苗歌台」對唱情歌物色對象，只要唱了對歌、看對了眼，小兩口就可以手牽手到附近的林子裡去「續攤」談情。
興匆匆站上「苗歌台」，我沒有聽到苗族對歌，卻看見一對年輕男女，你不理我我不理你的，兩人背對背各自打著手機。那畫面告訴我，今天，不唱對歌的苗族小夥子、小姑娘們寧可藉助高科技來互訴衷曲。
雖然手機、電腦在苗寨已不稀奇，但苗族仍不脫離男耕作、女刺繡，保守傳統的生活軌跡。這一路我從「鳳凰古城」到「山江苗集」，相機快門按個不停，「拍照給錢」這句話始終沒出現，而且多數苗女面對鏡頭不是左閃右躲，就是摀著臉不知所措，她們羞澀的舉止，適時提醒來客，身處低度觀光汙染的地區，無論訪民情或逛古蹟，都應該掌握好距離。
〈本文刊登於2011.11.24聯合報繽紛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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