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冠昇的背包客生活

  有一句電影經典台詞是這麼說：「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遠不知道接下來會拿到什麼口味？」同樣一盒巧克力，如果改由背包客來形容，那肯定會變成：「旅行就像一盒巧克力，因為每次出門，你都無法預料將碰到什麼樣的旅伴。」

〈圖說：中國的青年旅館好比聯合國，來自各地的旅者有緣相聚。〉

我在大陸趴趴走，曾經結伴而行的旅者多不勝數，一開始先是些有了餘錢可供玩樂的當地同好，接下來則大半是需要我充當翻譯、來自歐美的背包客

早年，中國雖然開放觀光，卻仍與外來客保持著安全距離，像設備條件太差的旅館、招待所，就被限制不得接待外賓；公營旅行社所推出的觀光行程也多由較具樣板的西安兵馬俑、北京長城故宮、長江三峽等景點串連而成。

〈圖說：隨著中國開放腳步加快，大量西方背包客相繼湧入。〉

在那樣的年代遊走大陸，獨行俠往往因為資訊不足或交通不便，而選擇參加旅行團與當地人一起雙臥、雙飛〈去回皆乘坐臥舖火車或搭飛機的行程〉。其中幾次與團員的互動，如今想起，還真是比沿途山光水色更令人再三回味呢！

遊覽「大足石刻」，我是亮出台胞證硬要旅行社給我安排一個位子。可上了車卻發覺氣氛不對，因為，我的旅伴是十來個某地方的幹部。毫無預警地來了個台客跟著「考察」，團裡的重要人物個個寒著臉、不用正眼瞧人。所幸貼心的領隊讓出位子，要我後腦勺全程對著數十隻眼睛；用餐時，旅伴們的飯桌上大魚大肉層層堆疊，而我和領隊、司機則坐在角落小桌共享三菜一湯的「工作餐」。

同樣在四川，遊三峽時挑了個中高價位，成員以外國人居多的遊輪團。原以為第一天上船就飛來豔福，但閒聊之後才明白，來自美國信仰虔誠的安妮，正打算到台灣傳教，她並非衝著我的男色而來。

嚮往中華文化的安妮，一路上讚嘆連連。直到旅客下了遊輪，換乘小船遊小三峽，她的中國之旅才霎時由彩色變成黑白……

〈圖說：懷抱羔羊的大叔涉水靠近遊船‧〉

那年，遊船行駛小三峽，可近距離觀賞岸上的田野風光。當小船行至一處淺灘，團員中有幾位北方大漢高喊「停停！停停！」接著，便見到有個大叔懷抱一隻小羔羊涉水靠近船邊。經過一番討價還價，羔羊就被抱上了船。看見大夥兒鬧哄哄，安妮問道：「他們為什麼在這裡買羊？」‧‧‧

我順口回答：「晚上大哥要為我們加菜。」

就這樣，返回遊輪的巴士裡，我座位的左邊是癱在走道上咩咩叫的小羊，右邊則是頭靠車窗不停啜泣的安妮小姐。還好，當天晚宴看到的是紅燒羊肉而不是烤全羊或手抓羊肉，否則……

安妮接受異國文化震撼的畫面，並未在我的記憶中烙印太深，因為，大國興起就如同趕工中的三峽大壩受到萬眾矚目。當大量金流、物流湧入中國，海歸派掀起一波波返鄉潮，嗅到商機的各路人馬絡繹於途，我在大陸也遇著更多外國旅伴；不過，他們大半是前來採購或做市調，而不是手捧厚厚一本「L onely Planet」旅遊導覽的背包客。

這一次，我在桂林青年旅館先是碰到來自瑞典的Mark。和印象中沉穩寡言的北歐人不同，Mark見到我就像巧遇故友般急著告訴我，他的中國籍女友正在上海為他四處拉關係、尋求工作機會。等候通知的空檔裡，他向女友告了假一個人跑到桂林來透透氣。

〈圖說：桂林夜色，是另一幅浪漫風景。〉

能說多國語言的Mark，換了東方語系舌頭卻不靈光，停留中國幾個月只學會「多少錢」和「你從哪裡來」等幾句日常用語。可後來和我們成為三人行的新室友就厲害得多──來自西雅圖的Pet不僅國語流利連台語都能說上兩句。Pet是先到廣州面試再順遊桂林。他原來在台南教兒童美語，與台籍女友分手後，為免觸景傷情才轉進大陸尋找機會。

Pet出師不利。因為面試官問他哪兒學來的普通話？ Pet回答：「雖然來中國才三天，但之前我在台灣生活過兩年。」沒料到，面試官一聽立刻提出糾正：「不，你已經在『中國』待了兩年又三天！」

兩個阿兜仔室友，都極有可能在中國一展長才。有緣相聚，我便利用每天晚上吃火鍋的時候，給予機會教育，讓他們加把勁。雖然短短幾天成效有限，但至少原本只吃牛肉、肥羊的Mark已開始嘗試鴨血和香菜；無緣成為台灣女婿的Pet，至少懂得掩飾「白皮綠骨」，不再高談「一邊一國」。

最近媒體報導，受不了大陸員工薪資翻倍上漲的台資企業又回過頭來在台灣招募人才。或許，今後我的大陸旅伴就要換上一批到當地任職的菜鳥台客囉！

〈本文刊登於2012.07.05聯合報繽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