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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宿霧飛到班乃島(Panay Island)的伊洛伊洛(Iloilo),是為欣賞西班牙人統治當地三百多年所留下的歐式建築,體驗菲律賓的南部風情。

前往吉馬拉斯島(Guimaras Island)當天,起了個大早準備坐計程車到渡船碼頭。步出旅館,照例請求幾位正在路邊候車的小姐,代為攔車、議價,但這回出師不利:眼尖的計程車司機瞄到被掩護的觀光客,車資當然殺不下來。

菲律賓人無論南北都熱情又講義氣。幫忙攔車的眾家姊妹經過討論,決定推派一位代表帶我改搭吉普尼(改裝的載客吉普車)。就像參加接力賽跑一樣,換了三次車、三個不同的帶路人,終於抵達目的地。

芒果飄香  

〈圖說:往來吉馬拉斯島的螃蟹船渡輪是有翅膀的呦!〉

在碼頭,我被交給一位身穿綠色褲裝、頭髮花白是、身材嬌小的老婦人。上了渡船,老婦人以一口不帶菲式腔調的美語自我介紹。她叫費莉莎(Fellisa),已移民美國多年,在吉馬拉斯島留有一座農場,這次回到島上,是要解決和農場承租人之間的紛爭。

船行二十分鐘。上了岸的費莉莎,突然變了個人似的,開始嘮叨不停。她先要我摘下手表、收妥相機,再將身後的背包挪到胸前。進入市公所洽公時,費莉莎還叮囑我坐在走廊上的長椅「乖乖等候」,更誇張的是,接下來的個把鐘頭,她居然多次從辦公室探頭,察看我是否開溜!

芒果飄香  

〈圖說:菲律賓吉普尼的色彩都很耀眼誇張,站立一旁的費莉莎更顯嬌小。〉

我習慣獨立自主的悠遊,卻讓一個固執的老太婆給綁手綁腳,真教人悔不當初。不過回想前些天遊宿霧,看見「比佛利」山上警衛森嚴的豪門巨宅,和海濱用木柱撐起的鐵皮屋所突顯的貧富差距,我告訴自己:要體念費莉莎的神經兮兮‧‧‧

「受人之託,負責到底」肯定是費莉莎的座右銘──她非但不放我獨行,還「強烈建議」我快快結束吉馬拉斯島之旅。

回到市區,費莉莎「地主」身分的緊繃情緒,終於鬆懈下來。她招了一部計程車,陪我在市區繞圈,並且充當導遊詳細介紹幾座知名老建築,看得出來,她是要用一趟city tour,來彌補提前離開吉馬拉斯島的遺憾。

芒果飄香

〈圖說:在島上的費莉莎神情有些緊張,卻沒忘記緊緊跟著將我帶回市區。〉

逛完市區,車子轉進一個像極早期中興新村的社區。

費莉莎的平房住家,雖然老舊卻窗明几淨,院子裡一棵三層樓高的芒果樹結實累累,樹幹上還寄生著幾株蘭花,盛開的花朵有紅有白十分壯觀。

移民後,費莉莎將房子租給一位好友,自己只保留了一個房間。雖然易主為客,費莉莎依然像女主人般招呼我,她端出友人預留的蒸蟹和炒菜豆與我共享。

吃完正餐,院子裡隨即擺上一大盤芒果和一壺檸檬紅茶。費莉莎說,打從知道我是台灣人,她就期待著這攤下午茶,因為,好久沒有和台灣人喝茶聊天了……

原來,早年費莉莎和先生經營農場,由於缺乏經驗成績並不理想,後來,在一位來自台灣的農業專家輔導之下,成功培育出優質蘑菇,才擺脫困境累積了財富。所以,上午在碼頭受託帶路,她是當成回報台灣人的難得機會。 

雖然因為「前人種樹」而結緣,費莉莎和我卻一見如故,兩人話匣子一打開便說了整個下午。她毫不設防地與我分享大半輩子的人生經歷──少女時期,親眼看見大哥遭受日軍迫害;中年移民美國,兒女求學,她自己從事護理工作;晚年則全心陪伴罹患腦瘤的老公走完人生最後一程。老伴過世後骨灰葬回故鄉,費莉莎也開始候鳥般的旅程,每年飛回菲律賓……

談及老伴,費莉莎幾度哽咽而停頓。為了沖淡哀傷氣氛,我試著轉移話題說了幾段旅遊趣事;不過針對她一年一度的追思之旅,還是忍不住給了建議:「妳應該把老公放在心底,帶著他飛到世界各地,不要年年回到這裡。」 

話剛出口,正巧有一顆熟透的芒果掉落花圃,突來的聲響,化解了我交淺言深的尷尬。可是,當時費莉莎眼眶泛淚回望我的神情,卻深印腦海成了無法抹滅的記憶。

結束菲律賓之旅,我趕回上海上班。在澳門轉機時不慎遺失旅遊手冊,裡頭記載著費莉莎美國和菲律賓的連絡資料。 

隔年,家人轉來一張明信片,上面寫著: 

接受你的建議,這一次不飛伊洛伊洛。現在我和女婿、女兒正在法國享受美妙的巴黎假期……

明信片的正面是艾菲爾鐵塔,背面除了短文,找不到地址、電話。所以,我和費莉莎終究還是斷了線。

從那時起,每年夏天芒果飄香的季節,總要取出原來答應寄給費莉莎的照片,對著笑咪咪的「老友」,輕輕說聲:「I miss you so much!」

〈本文刊登於2012.06.07聯合報繽紛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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